有个20出头很精干的网友找到我,非要让我预测未来房价的走势,因为他要作出买房的重大决定。看着20多岁鲜活的生命,就要奋不顾身投进房奴的苦海,我还是心有不忍。
20年前,中国一大批精英去了美国,大都拿到了很高的资助。可是他们却常常七八个人挤在一个两居室的房子里,一住就是二三年。他们都清楚,那是暂时的,他们要学习,要干事业,要挣钱。他们都是已登上了成功阶梯的人,尚且如此节俭,怎么现在的小伙子们就不能克制一点?各地的房价在上涨,可是出租房价格却在下降。本来用很少的钱租个够用的房子就行了,为什么偏偏要去投资买房呢?一买房,就捆住了自己。别说现在工作流动是正常的,就是在一间公司干到底,要想提升也必须流动,一流动你买的那房子处理起来还挺麻烦。
对我的这番议论,小伙子有点认同。
我继续问那个精干的小伙子,你干吗不省点钱出国转转?他说公司没有对外业务。其实,好多外国人到中国旅行,很穷,常常自己背着睡袋长途跋涉。但是他们就是要来开阔视野。你今天出去了,直接的收获不会立刻显现出来,但开阔的视野会融入你的思维中,必定会对你下一个工作机会或面试有作用,因为你的见解不一样了!
这番话对他好像有所触动。
这个小伙子提出的问题,不是一时的冲动,也不是贪图享受,更不是为摆阔气,实际上反映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习惯和传统,驱赶着他往事业的沼泽里滑。
中国城市居民,虽然住在外观现代化的宅子里,说着现代话,但骨子里还是农民,农民意识非常浓重:重实体轻虚拟,重元宝轻票据,重现金轻虚拟。一个父母如果不能为后代置房,被视作一种耻辱,后代也不依不饶。由于1949年以后很长时间私有财产观念的空缺,或许私有财产的积累,要在我们这一两代人的手中完成积累,作为恒产传给下一代。西方已经走完了这个过程,所以现代西方人买房的并不多。那里的年轻人流动性高,一般选择联合租住一套公寓。而年岁稍大一点的,工作已经基本定型,或者可能继承,或者才开始买房。
然而,中国当今的年轻一代出手大方惯了。尤其是第一代独生子女,正处在婚配的年龄,双方的父母,又怎么忍心让独苗没有个可以显摆的住处?于是,大量资金从农村、从国外、从其他地域汇集到了年轻人居住的城市。当然,还有楼宇按揭,20年的抵押贷款,一下子使得青年人可以享受未来时日的收益。可是,巨大的还款压力,迫使他们断绝了继续教育投资,节省了扩展视野的开支,陷入了兼职打工的行列之中。他们不清楚,这样为一套房子倾全力,结果是抽干了他们的立身之本。
青年强,则国家强。为了这年轻的一代,切不可以让当前物欲的现实囚禁住以至泯灭掉年轻人的性灵。我们应该努力去寻找中国人需要的精神支点。一系列有深刻价值的问题,先哲们都用他们天才或颠狂的头脑痴情地思考过。今天我们既没有颠狂头脑,也没有把精神生命放在肉体生命之上的境界,很需要借助先哲们直击本质的视角和力度,以寻求那普世的价值和智慧。纪伯伦200年前论述过居住,于今听起来还是那样的亲切,对时下风行的居住文化更是一种深刻批判。且让我们侧耳倾听:
“告诉我,你们房屋中有些什么?莫非其中只有安逸和追求安逸的欲望?这鬼祟之物入室做客,却变为主人,进而成为一家之长?它竟又化作驯师,以诱饵和皮鞭使你们更大的愿望变作玩偶。尽管他的手如丝,但它的心如铁。它诱使你们入睡,只为站在睡榻边嘲弄你们肉体的尊严,他嘲笑你们健全的意识。”
“你们,宇宙之子,静中之动,你们不应被捕陷,不应被驯服。你们的居室不应是锚,而应是桅。纵使你们的宅邸金碧辉煌,它们也无法隐藏你们的秘密,掩盖你们的愿望。因为你们内在的无穷性居住在天宫里,它以晨雾为门,以夜的歌声和寂静为窗”(纪伯伦《先知》)。
王育琨 首钢发展研究院企业所所长管理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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