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开盛 本文发表于《阳光》（港）2012年第15期（总第130期）

    以共和党和民主党分别举行全国代表大会为标志，2012年的美国总统大选将由党内预选进入正式选举阶段。共和党的全国代表将于2012年8月27日在佛罗里达州的坦帕市召开，而民主党的全国代表大会将于2012年9月3日在北卡罗来纳州的夏洛特市召开。数量空前的党代表将云集这两个党代会，共和党方面包括2286名正式代表和2125名替补代表，创历史之最。而民主党此次参会的党代表更是达到近6000人，大大超过了2008年4419人的纪录。这么多的党代表是怎样选出来的?他们又将在党代会和总统大选中发挥什么样的作用?

    政党及其党代会

    要了解美国政党的党代表，就必须先了解美国的政党。在绝大多数国家，参加某个政党都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一般都要履行某种程序，才能成为某党的党员，并且要服从该党在政治方面的安排与纪律。然而，美国的政党与此大相径庭。你要加入某个政党，根本就无须履行入党手续，只要在选民登记时填上为某党党员即可。“入党”之后，政党对成员的组织和管理也非常松散，根本不存在“组织生活”，也不存在“党建工作”概念。政党对党员无纪律约束，党员在投票甚至退党等方面享有充分的自由。

    事实上，一党议员支持另一党议员提案或反对本党总统提案的情况屡见不鲜，如1993年克林顿的医疗改革提案、1997年要求国会授予快速审批权都是因为本党议员的阻挠而未如愿。2001年共和党议员詹姆斯·杰福兹退党，从而导致共和党由多数党变为少数党，对此共和党也无可奈何。在政党的组织结构上，也是松散型的。尽管很多政党从联邦、州到地方各个层次都存在相应的结构，看起来整齐划一，存在一个金字塔般的组织结构。但在现实中，党的全国机构与地方机构并无隶属关系，政党的正式结构更像“一个各层都可自行其是的多层蛋糕”(美国政治学者斯蒂芬·施密特语)。

    在这个“多层蛋糕”中，不同层次、不同部分的政党机构都在为自己的影响力而竞争。在20世纪70年代政党改革以前，地方政党组织的精英由于控制着竞选公职的候选人的提名权，他们作为政党大佬而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但由于预选在各种竞选中逐渐普及，候选人主要通过预选直接竞争提名，地方大佬的作用显著下降。相反，全国性政党组织则越来越活跃，政党组织内部的权力重心由地方政党组织转移到全国性的政党组织。全国性的政党组织包括全国代表大会(the National Convention)、国会党团会议、州长协会等，他们彼此之间并没有隶属关系。但在名义上，全国代表大会是一个政党的最高权力机构。例如，民主党的党章明确规定，全国代表大会是党的最高权力机关。共和党没有党章，只有所谓规则(Rules)，但它也规定：“共和党全国委员会管理共和党的一般事务，服从全国代表大会的指导。”特别要看到，全国代表大会在代表性方面是其他全国性政党机构无法企及的，因此其地位也越来越引人关注。

    在美国，政党归根到底是选举政治的工具，其一切都是围绕着选举特别是总统选举来运转的。全国代表大会主要也是为大选服务的，它每四年召开一次，而且都在总统竞选之年召开，其最重要的任务之一就是推出本党的总统和副总统候选人(另一项任务是确定党纲，但党纲对候选人没有硬性的约束力)。

    多样化的党代表构成

    全国代表大会显著的特征之一就是其数量庞大的党代表。尽管美国政党组织结构松散，但由于它们建立在对政治信念的认同之上，党员的忠诚度反而很高。尤其是作为出席全国代表大会的党代表，常常是积极参与公正政治生活的政党积极分子，他们要比一般的党员更能体现党的政治特征，张扬党的政治理念。例如，根据美国政治学者斯蒂芬·施密特等人的研究，民主党党代表的自由主义色彩比普遍的民主党选民要强得多，而共和党选民则不像该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代表那样保守。

    参加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分为正式代表和候补代表。在民主党中，正式代表又分为基础代表和党政领袖代表(即超级代表，superdelegate)。两者的区分是，基础代表是各州通过各种方式推行出来的，而超级代表则不用参加州一级的选举，直接拥有在大会上投票的权利。超级代表一般由以下人员组成：总统和副总统，如果他们是民主党人的话;属于民主党的参议员和众议员;民主党州长;前民主党总统和副总统;前参议院民主党多数党领袖;前众议院民主党议长;前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主席等。基础代表又被称为宣誓代表，即在当选时必须宣誓支持特定的候选人，而超级代表则不受此一限制，因此又被称为非宣誓代表。另外，超级代表不允许有替补代表。在共和党，正式代表分为基础代表和奖励代表。基础代表主要是按州来分配的，奖励代表则是针对代表大会召开时最近一次大选或在该年1月1日前后举行的选举中选举共和党人担任诸如州长、众议员的州，奖励一定数额的代表名额。

    除了来自各州的党代表外，各政党还接纳来自哥伦比亚特区、属地和某些海外群体的代表。值得注意的是，美国政党对男女代表的比例特别重视。共和党的规则规定，每一个州在出席共和党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团中必须努力使男女有平等的代表权。而民主党的党纲更是非常明确地提出了要求，全国代表大会由同样数目的男女代表组成，这就意味着每一个州应该送一个包括同样多的男性和女性代表的代表团与会。民主党还特别强调党代表构成的多样性。例如，2004年第44届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创下一个新纪录，即少数族裔的代表人数达到了40%，就连GLBT(the Gay, Lesbian, Bisexual, and Transgender delegation的缩写，这是一个参加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的特殊代表团，由男女同性恋者、双性恋者等组成)代表也达到数量空前的236名。

    多元化的选举方式

    至于党代表的选举，则经历了一个变化的过程。在20世纪中期以前，两党的党代会代表都是由党的精英控制着提名过程，党代会被少数党魁所操纵，各种内幕交易也屡见不鲜。针对此一弊端，1968年民主党在芝加哥举行全国代表大会时，会场外爆发了示威骚乱。为了应对挑战，民主党全国委员会任命一个专门的委员会来研究预选制度的问题，制订了各州民主党人须遵守的新的代表选拔规则。这一规则后为共和党所仿效，预选遂成为党代表的主要产生方式。

    但是，政党的全国机构除了对党代表的选举做一些要求之外，对其具体产生方式一般不做统一的规定，从而导致了多元化的选举方式。例如，民主党党章第二条第二款规定，“有关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选举问题，要遵照州政党的规则或州法，除非这些法规与本党章和根据本党章而采纳的其他条款相冲突，或与全国代表大会的其他行动相冲突。”共和党的规则也规定，“为选举总统候选人或全国代表大会的代表，任何一个州的共和党可以安排任何预选、核心会议、代表大会或会议。”党的规则仅仅要求，为此而举行的会议必须是公开的，而且必须鼓励所有合格公民参与这些会议。

    由于没有统一规定，各州的预选方式也不一样，一般包括以下三种：第一，由选民选出;第二，由党的地方组织召开的骨干会议选出;第三，由州一级的代表大会选出。党的全国委员会要做的事情是运用有关规则，考虑人口、该州本党众议员代表人数或州政府官员中本党的党员比例等因素，来决定每个州代表团的规模，然后由各州选出自己的党代表。

    但也有选举解决不了的问题，由于美国的政党组织远非严密，有可能出现彼此对立的团体声称自己才是某地方的正式党组织并分别派出党代表，这个时候就需要代表大会的代表资格审查委员会来解决问题。例如，1964年，正当民权运动在美国南部风起云涌之际，密西西比州的民主党以种族为界发生了分裂，两派都选出了自己的党代表：一派全是白人，一派是白人和非裔美国人的混合。当两派都出现在民主党的党代会上时，大会进行了大量的辩论，最后由代表资格审查委员会决定由支持民权的代表出席，驱逐全由白人构成的另一派。

    党代表选举出来后，他们最重要的任务便是选举本党的总统和副总统候选人。根据规定，总统候选人必须在全国代表大会上获得半数以上的选票才能赢得提名。如果无人在第一轮投票中获胜，则举行第二轮乃至多轮投票，直到其中一名候选人获得过半数票为止。这一规定在1952年以前得到了严格执行，最多的一次甚至是经过上百轮的投票才选出本党的总统候选人。现在，由于党代表主要通过预选产生，其产生时就已明确支持哪一个候选人，所以现在根本不需要等到全国党代会召开，就已知道哪一个候选人能够得到提名，党代会上的投票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但即使如此，党代会和党代表在美国的政治生活中仍有着重要的意义，它对结构松散的美国政党来说，是一次难得的团结全党的大聚会。而数量庞大、来源各异的党代表，不但有利于将党内各方面的声音汇聚起来，还成为美国政治中多元性、多样性甚至是复杂性(在构成与选举的方面)的一个重要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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