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个女人懒懒的躺在床上，凌乱的被褥和满地的纸巾告诉我，我又可以下班了。　　
    我开始穿衣服，很认真的理了理头发，故意放慢速度，因为我在等着我的报酬。我从来不向客人开口要，我知道她们不会耍无赖。她们一向都是很大方，小气和赖皮的代价谁都知道，她们不想自己给自己添麻烦。
　　她轻蔑的从钱包里抽出一打钱，然后鄙夷的扔在我的面前，把我铮亮的皮鞋弄的灰头土脸，接着就听见她冷冰冰的吐出一个字，滚。
　　滚就滚，我想。弯腰拣起地毯上的钞票，那手指弹了弹，打了个口哨儿。想起刚才她在床上的那股骚劲儿，我在心里恶狠狠的骂了她一句，婊子！
　　其实我想告诉她，我早已经忘记了什么是尊严。
　　鸭子有什么尊严，操！　　
2
 　 你是干什么的啊？
 　 我是一个鸭子。
 　 男人为什么要做鸭子呢？
 　 我不是一个男人。　　
    可是鸭子都是男人啊，
 　 我不是，我只是个鸭子。
 　 她不再说话，她想不到在网络里和她聊了几个月的人会是一只遭人鄙视的鸭子。我点上一支烟，在想着网络那边的她会有什么反应。面前的显示器透射出我的模样，是一个脸色苍白的鸭子。　　
3　
    晚上九点，乾坤大酒店6楼，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我换上工装，无聊的坐在大厅里玩着手机上的游戏。刘成拿手捅了捅我，说看，她又来了。我没有抬头，继续玩着自己的游戏。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每次来的时候，都要我做她的台。
　　她对我来说，有时候是一种麻烦。其实我宁愿希望她像别的女人那样，做完爱后就把我扔出去，像扔一条公狗一样。但是，她从来不和我上床。
　　我知道她把我还当作一个人，这就是我的麻烦。
　　我都不把自己当人了，居然还有人把我当人。　　
4
　　你的初恋是什么时候啊？
　　20岁那年。
　　那你今年多大了啊？
　　26岁。
　　那六年之间，你还有过多少爱情啊？
　　没有了，一次也没有了。
　　我也是，我今年23岁了，一次爱情也没有过，是不是很可笑啊？
　　我不再说话，对着显示器开始嗤笑自己，爱情？　　哈哈。　　
5
　　刘成识趣的让开自己的位置，我一下子又掉进那股熟悉的香水味儿里面。
　　一次，又死了一次。平常熟门熟路的游戏接连毙命，索性关掉手机。关掉手机的瞬间，我告诉自己，我只是个鸭子，鸭子没有必要摆清高，更不能让自己的客人在旁边等着。
　　她说我愿意等，看你玩游戏的时候，好像一个孩子。
　　我说其实我是装的，我在扮嫩，专门吸引你们这样的客人。她摇头，说你可以装出一副无赖的表情，但是你的眼睛不会出卖你自己。
　　她把手轻按在我的手机上，说今天晚上你是我的。
　　包括做爱吗？我侧着头看她，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其实我心里挺难受，越是把我当人我就越发的难受。
　　不，陪我去一个地方，她说，然后又加了一句，我可以出做爱的价钱。　　
6
　　你的工作很累吗？
　　伺候人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特别是伺候床上的女人。
　　那你恨女人吗？
　　不，恰恰相反，没有人会恨自己的上帝。
　　总有一天你会有厌倦上帝的时候。
　　厌倦上帝的时候也就是我去见上帝的时候。
　　那你说人死了会去天堂吗？
　　你会，我不会。
　　为什么呢？
　　天堂里没有鸭子。　　
7
　　我顺从的跟着她出去，那辆扎眼的红色本田跑车泊在酒店门前的广场上。
　　会开车吗？她歪着头问我，我点点头，她坐到副驾驶的位置，说我叫叶梅，你呢？我打开车里的cd，挑了一盘赵传的带子，说我叫黄征。黄色的黄，征服的征，我补充道。
　　她微微一笑，说知道我要带你去哪里吗？她笑起来的时候，两个酒窝调皮的跳跃着。我摇摇头，笑着说哪里都可以，你是我的客人，客人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这是一个鸭子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赵传的音乐响起：
　　那年你决定朝北而去
　　而我却必须往南而行
　　你渡过那条潺潺小河
　　而我却翻阅这座高山
　　经过多少年一切都已无法找回
　　你我却都背负着各自的疲惫　　......　　
8
　　我爱你好吗？
　　你别爱我好吗？
　　可是我想爱你啊。
　　你爱我什么？我只是个鸭子。
　　那你不要做了，我们可以自己养活自己的啊。
　　你在嘲笑我？
　　不是不是不是，我就是想知道爱情的味道。
　　那你选错对象了，对爱情来说，我是一滩狗屎。
　　那我就喜欢狗屎的味道。　　
9
　　抱着我，叶梅说。
　　我迟疑了片刻，把车停靠在路边，轻轻的把她揽在怀里。她把脑袋靠在我的胸膛上，说知道为什么我每次都找你吗？我笑笑，面前的这个女人让我有点不知所措。我很怕自己会爱上她，虽然我警告过自己无数次，她只是我的一个客人。
　　我正在等着她的答案，她想了一会儿说，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就是喜欢你。
　　叶梅第一次来乾坤大酒店的时候，我正在搂着一个客人跳贴面舞。不可否认，叶梅的到来吸引了许多鸭子的眼球。
　　这么漂亮的女人，又是那么的年轻，还有一辆跑车，刘成涎着口水说，这样的客人不给钱，我也干。哎，黄征你说她该不会是个二奶吧。
　　滚你妈的，二奶的钱扎手啊，你他妈的不还养着一只小鸡吗？我没好气的冲着刘成说，你养鸡我养鸭，谁都别看谁的笑话。
10
　　你今天的心情不好吗？
　　不是，只是不想说话而已。
　　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啊？
　　滚蛋，我这他妈的算什么工作。
　　你别急嘛，要不就是你爱上了一个人？
　　......
　　只有有感觉的时候才会生气，现在你就是这个样子。
　　告诉你，我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
　　哼，你会爱上我的。
　　我不会，鸭子的爱情一文不值。　　
11
　　开车吧，叶梅说。
　　车缓缓的驶向国道，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叶梅说一直朝前开，我遵命。最优秀的鸭子就是最听话的鸭子。
　　其实我一直都是很听话的，25岁那年眼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钻进她上司的皇冠轿车里，只是因为我是个穷光蛋。五年的爱情在金钱面前，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婊子。五年啊，操他妈的。　　临走的时候，我听见她的上司让我去卖屁股。
　　我说过我是很听话的。
　　一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刚开始做这一行的时候，我把自己打扮的花里胡哨的，不惜用性药来满足那些女人，为的就是可以一次又一次的进入她们的身体，拼命的撕裂着她们的呻吟。看见她们被我压在身体下，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可是现在，我变成了一个安守本分的鸭子，不再去为了报复干活，我已经麻木了，麻木的结果就是上床做爱拿钱走人，跟僵尸一般。　　
12
　　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睡觉。
　　自己一个人睡觉吗？
　　不，抱着枕头。
　　男孩子睡觉还抱着枕头啊？
　　习惯了。
　　那我要你抱着我。
　　可以，如果你付钱的话。
　　那如果我没有钱呢？
　　再见。　　
13
　　抽烟吗？叶梅问我。
　　我摇摇头，最近嗓子太干燥。思念总在香烟里解决，爱恋在酒精中破碎，我爱上身边的这个女人了吗？我不知道，握方向盘的手一抖，窗外的黑夜打了一个不完美的弧线。　　14　　我爱你。　　......　　我真的爱上你了。
　　......
　　你是不是已经爱上一个人了？
　　没有。
　　你在否认吗？那个人是谁？
　　我说过，我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
　　呵呵，我也说过，你会爱上我的。　　
15
　　跑车在国道上疾驰，黑夜的清冷从我的耳畔呼啸而过。前方是一个海滨城市，城市上空的灯塔在呼唤着大海里飘零的船只，家，温馨而亲切。我，一个鸭子，无家可归的鸭子，爱上了一个叫叶梅的女人。　16
　　我们见面吧？
　　不，我害怕阳光。
　　那我们可以晚上见面的呀。
　　不，晚上要干活。
　　你可以旷一天工的，钱在你眼里真的那么重要吗？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我要等一个人。
　　......
　　我下了。　　
17　
  　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叶梅抽了一口烟，歪着头问我。
　　我一怔，说什么，你说什么？跑车缓缓驶进这个灯塔的城市。
　　睡觉吗？叶梅看着我，香烟萦绕在她的脸上，车在马路上戛然而止。
　　抱着我，叶梅闭上了眼睛。
　　我一颤，无力的倒在车座上。
18
　　东方一片鱼白，黎明好像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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